司德珍
去看望祖父母。
远远地，就看到他俩并坐在院子的槐树下，祖父手捧着一本书，朗朗有声地读着，或许是眼神不好了，他读得极慢。一旁的祖母挨在他身边，正专注地纳鞋底，针线在她手里娴熟地穿来穿去。有风微拂过院子里花草的枝叶，暗香浮动，空气里呈现出岁月静好的气息。
见我过来，祖父放下手里的书，说： “你陪着祖母聊会儿天，三角梅的架子不太牢固了，我去修理一下。”我应了声好，便坐在祖父的位置上，跟祖母闲闲地唠着家常。很快，我就发现，祖母有些心不在焉，她的视线被祖父的身影牵着，手里的针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，她缝几针就抬头看看祖父，时不时嘱咐一声： “老头子，当心点。”这时，祖父便会缓缓地回过头，笑意绵绵地答： “放心吧，我种花比种地专业多了。”
小时候的日子贫穷着，旁人家的院子里都是见缝插针似地种满了青菜瓜果，油菜、豆角、辣椒、南瓜，一茬接着一茬，用来改善伙食。而祖母的院子里却是一直养着很多花，月季、葵花、茉莉、菊花，还有一株腊梅树，从春开到冬，绵延不绝。记忆里，家里曾有人提起过要把花圃改为菜园子，却被祖父拦下了，他说，只要有他在一天，谁都不能动这些花草。想来当时的祖父的态度定是异常坚决，才得以让花圃保留下来。我原以为是祖父爱花，毕竟是他买花种子，他搭花架，他松土浇水，他侍弄花草，像祖母绣花般耐心细致。
后来听祖母讲起往事，我才知道，爱花的人是祖母。祖父母的婚姻是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没有邂逅的浪漫，没有一见钟情的心动。祖父是个书呆子，性格木讷，祖母做好了将就着过一生的准备。但不曾想，祖父虽木讷，却对她极好，祖母说喜欢花，祖父便不顾家人反对，执意将院子里的菜园垦成了花圃，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愣是摸索着把种花养草的活做到了极致，为祖母打理出了一方明媚，岁岁年年。
祖母手里的针线又停了下来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祖父恰巧也望向祖母，他站在花间微微扬起嘴角，脸上的皱纹比那些花儿还灿烂。祖父叮嘱着： “老婆子，你跟秋丫头说会儿话吧，老盯着针眼看，眼睛哪受得了。”祖母笑： “纳了一辈子的鞋底了，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，不费眼睛的。”祖母的确是纳了一辈子鞋底，给子女做鞋，给儿孙做鞋，都是她亲力亲为，当然，做得最多的是祖父的鞋子，祖父年轻时挑河挖地，干的都是粗活，自然是很费鞋子。因此，祖母常常是白天干活，晚上抽了空做给他缝制鞋子。如今我们都长大了，鞋子都是从商场里买的最时髦款式，唯有祖父依旧穿着祖母做的鞋子，他说，买来的鞋子都是中看不中穿，没有祖母做的舒适。现在，年逾九十的祖父逢人就夸赞自己的鞋子，一脸骄傲，像孩子般幸福。
手机响了一下，我打开一看，是关于七夕的消息，这个极具浪漫色彩的传统节日，很受年轻人的青睐，纷纷争相表白示爱，恨不得所有的情话都在这一天说完。
祖父母这一辈子从未说过我爱你之类的情话，他们不说爱，却在漫长的岁月里陪伴着，亲密着，就像阳光照耀大地，春风拂过万物，安安静静地洇染出时光里的眉眼盈盈，倾世温暖。
《巴蜀文学》出品
主编：笔墨舒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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