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六点出门,我关了房间最后一盏灯,在门口摸着黑穿上了鞋。
去市里参加一年一次的例行体检,学校统一坐六点半的车,我怕晚了。体检要求空腹,女同志要憋尿。借着楼道里的光,我看了看手里拎的水瓶,兜里装的两个煮鸡蛋,嘴角上扬了一下。我准备一抽完血就喝上这瓶子水,回来的路上吃个鸡蛋,要不空胃晕车。昨晚想着买面包和矿泉水,上完晚课就给忘了。他更不会记得,他去体检不需要喝水,他不吃东西。
我下了楼,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。风吹在脸上生疼,很快手指有些僵了,这才想起出来得匆忙忘记戴手套。想折回家戴,时间已不早了,算了。我把包挎在胳膊上,把装水瓶的袋搭在腕上,手指攒成团儿,疾步赶路。
忽然听到后面赶上来的脚步声,我心里一暖,难道是他在后面?从前,他常常给我惊喜,说是先走了,看看我快出门时,就在我路过的一个地方等着我,然后出其不意地出现。我站住回头看,是一个同事。他张口问我,没和你家他一起?我淡淡地说,他早到了吧。同事惊讶地说,他去那么早干什么?我强笑地说,大概做数学题吧。
到了学校门口,收发室的灯光散出橘色的光,从那扇大窗户上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。推门进去,除了更夫,另一个人就是他。他的眼睛看着我腕上的水,笑着问,你还带水了?我没应声,心想包里还有鸡蛋呢。我顺手把水放在了他身边的桌上,说,待会给我拿着水。他没应声。
我坐在离他不近的凳子上,人越进越多,他还是站在那,直到车来了。我站起身,经过他身边,小声说,帮我拿着水。我不拿。他说话的声不大不小。我没出声,一伸手去拿那水瓶,我的手竟不灵活了,水瓶一骨碌掉到了地上,滚到他的脚边。我弯下腰拾起水瓶,先一步走出了收发室的门。
学校联系的大巴车泊在路口,离收发室有十几米。我感到腿有点软,一步一步捱过去,手里的水瓶仿佛很重;其实很轻,不过几百克的分量。如同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很重,其实很轻。太阳露了头,风愈猛烈了,手指头又冻得僵住了。我紧走几步上了车,一个双人座上恰好坐了一个同事,打过招呼后我坐了下去。
一路上我和同事闲聊,眼角溢出了笑纹,心底总有一丝不快涌动。想起今早,外面漆黑他就把我叫起来。这不能怨他,昨晚睡觉前我告诉他四五点钟叫我。于是,我还在梦里就一遍遍听见他的声儿。在雪亮的灯光里,我一骨碌爬起来,问,几点了?他说四点。我看下手机,才三点四十。我刚想说,这么早叫我干嘛。但是,我没有说话,只是在床上发了个愣怔,便去洗漱了。
我说了句“想洗个头”,他说,好,现在烧上水。说完,他进卫生把热水器通上电。我在等水加热的时间里百无聊赖,一会儿看下手机,一会找出要穿的外套,一会把身份证、口罩、面巾纸放进包里。他在客厅里拉了会单杠,说,我先去学校了。我问,去这么早干什么!他头也不抬地说,趁今早上没事干,我把你写的稿整理一下。我阻止不了,让他去吧。
水烧好后,我洗完头发,才五点钟。我决定晾些凉开水装瓶里,再煮两个鸡蛋带上。因为早上我们不能吃早饭,他也就不用像每天那样做早饭。于是他竟然不知道做什么,所以早早地走了。我这样一想,心里倒也顺畅了。转而一想,他不去学校,也想不到做这些事,在他心里这都是些小事。而我常常在这些小事里找到了生活的仪式感。
心里有一点不愉快,但是我不怨他。好在暖瓶里还有水,已经不热了。我就找出一个饮料瓶,刷干净控干水,直接把暖瓶对着饮料瓶倒装水。因为瓶口小,水难免淌出来一些,要是他在家又会说我不会干活。接着我煮两个鸡蛋,像他那样用小盆煮,锅开了,水沸腾着顶开盖儿,呼隆声很大,他要是在家仍会说我“添水太多,电磁炉度数太高”。手忙脚乱里煮好了鸡蛋,在凉水里浸了一会装袋。我做完这些,五点半了。我赶紧坐下化妆梳头,在这个空儿里,我想,一会我告诉他,我这一早上干的活可真不少。
然而,他却当着很多人的面拒绝帮我拿水。一瓶水,我也能拿,真的是因为冻手才让他拿?还是嫌麻烦让他拿?肯定不是。我说出让他帮我拿水,是期待着他说“好的”或他直接付诸行动,然后我们一起上车,坐在一起。我会和他说起这一早我的忙乎,期待着他夸奖我“也很能干了”。可是,我不仅两次期待落空,而且在同事面前失了面子。没有面子比期待落空更让人不痛快。
车到了目的地,我心里的不痛快并没有减轻。往年我们一起休检,一起检完就去附近吃点饭。今天我想,还是各检各的,省得弄出更多没有面子的事。我先去抽完血,就往楼下走。走至一半,忽然发现手里空空的,我的水瓶呢?一定是刚才抽血时落在楼上了,我赌气地继续往楼下走,不要这瓶水了,不喝了,就那样检吧,固然检查效果不好,那有怎么样!这时,身边的女同事纷纷拧开水瓶,开始喝起水来。我猛地掉转头,上了楼去寻我的水瓶。找到后,我直接拧开,咕冬咕冬地喝了一小截,冰凉的水猛地灌进了肚子里,像小时候有一次脚掉进了冰窟窿那般冷。可是,那时一回到家母亲就给我用雪搓脚,脚掌搓得通红了,父亲又用温和水给我洗。现在,我已经几十岁的人了,纵然真有凉意,只有自己承受了。着想着,眼睛里泛起泪花。
我穿上了外衣。为了体检方便,今早我穿了长裤和小衫,就穿了这件黑獭兔镶狐狸领。穿在身上又轻又暖,一会儿我就不冷了。手摩挲着衣襟上柔软的毛,心也跟着温柔起来,这件衣服是几年前冬天,他陪我去买的。本来,我是要给他买一件羽绒服,我并不缺衣服。可是,他说什么也不要,恰好遇到了这件衣服,他非让我穿上试试,结果可想而知,这件衣服挂在了我的衣柜里。
我又拧开瓶盖儿,喝完剩下的水,和女同事一起在走廊里溜达。他从彩超室出来,迎面走向我,笑着说,你是113号,别忘了。我没出声,身边的同事说,你家他对你可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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