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晒谷坪最热闹的时候,当属上个世纪80、90年代,这热闹,除了晒谷坪本身,有一半是旁边的代销店给的。所谓的代销店就是那时候的商店,相信很多70后、80后印象都比较深刻。代销店大多开在村里、队上人口比较集中的地方,卖一些农村比较常用的物品。
我们村里开代销店的人叫赵欢喜,他的父母都已经过世,他和老婆带着两个儿子把代销店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他的两个儿子赵铁蛋和赵铁牛,是全村小孩最羡慕的人。尽管铁蛋和铁牛在村里很是低调,但是所有的小孩都觉得他们神气得很。
尤其是每年腊月下旬的时候,他们一家四口从早忙到到晚,代销店里一整天都是喧闹的,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,购置的所需要的各种年货物资。
这时候去他们店里买东西,总看着两个小孩拿一个大勺,从堆得像山一样的白糖里挖出一勺放到正方形的硬纸上,然后折成四四方方的,再用麻线把它扎起来,在麻线的正中心放上一张小正方形红纸,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如此赏心悦目。
铁蛋和铁牛这样的忙碌,会一直持续到过年前一天,长大后,曾听他们抱怨过,在开代销店的那几年里,他们早就厌倦了这种流水线般的操作,只是这相比于干农活而言,实在是轻松的很,也不值得抱怨。
我们羡慕他们,他们羡慕我们。大年三十,我们都在家里和大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,只有他们,却仍要帮着父母盘点货物、清理家里,以保证大年初一代销店能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。
他们分装好的白糖,是那时候过年每家每户必备的物资。一般人家里,都会买个十来包。提一包白糖,再提一包其他的东西,就可以上别人家拜年了。
当然,买这种白糖的时候也会买一些散装的白糖,当有人到家里拜年,围着火炉坐好,主人家就会端上一杯滚热的白糖水,表示对客人的欢迎。
除了过年的白糖,代销店还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。那时候有一种很小袋的酸梅粉,里面有一个小勺子,上面好像印着乌龟图案,两分钱一包。放学过后,我们会跑到代销店买上一包酸梅粉,然后排排坐在晒谷坪上,专心致志地吃。
吃到最后,会用手指头把袋子上的粉末都粘起来,然后津津有味地舔着手指头。这种简单的快乐,只有那时候在代销店里才能买到。在代销店旁边的晒谷坪上,还有我们第一次对于群架的懵懂记忆。
铁蛋和铁牛的父母头脑很活络,是当时我们村周边第一个开代销店的人。他们店里的货好且全、价低、服务态度好,因此不光本村的人,就连隔壁村的人都跑到他们代销店里来买东西。
相邻两个村也开了代销店,但是却始终干不过他们店子。久而久之,相邻两个村代销店的老板就产生了不满,他们找到铁蛋和铁牛父母,要求他们不要卖东西给他们村里的人,但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。
软的不行就来硬的,这两个老板联手,集结了他们的亲戚和村里一帮子游手好闲的人,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晒谷坪。这一群人刚到村口的时候,就被铁蛋的二叔看到了,他二叔赶紧回家叫自己媳妇去给哥嫂知会一声,自己则马上到村里找人。
于是我童年印象中最壮观的场面就在晒谷坪上产生了。我们村的人占据了上禾塘,因为上禾塘的边上就是代销店,而隔壁村的人,则被堵在了下禾塘,呜呜泱泱的大人们对峙着,上禾塘的另一边,是我们这一群看热闹的小屁孩。
就像电影里面打群架一样,两路人员都已就位,个个摩拳擦掌,局面难以控制,战事一触即发,边上的小观众们兴奋异常、跃跃欲试。
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我们预料那样发展,铁蛋的母亲站在这两群人中间,然后对着两边讲了些什么,两支队伍居然就这样散去,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就这样轻松瓦解。铁蛋的母亲叫月娥,我并不知道她姓什么,只是一直叫她月娥婶子。
从那以后,月娥婶子简直成了我心中的神仙。在当时那人声鼎沸的情况下,我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,只觉得她就像穆桂英挂帅一样,一出马就击退了千军万马。
但冲突事件过后不久,铁蛋家的代销店就关了。后来,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开起了代销店,但我始终没有那么喜欢。那份两分钱的快乐、内心深处甜蜜的羡慕以及面对大型冲突的隐隐兴奋,都随着代销店的关闭而封存起来。
后来,母亲和我说过,月娥婶子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外出闯荡,那天她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隔壁两个村的人,避免了一场大冲突。代销店关闭后不久,铁蛋和铁牛被送到他们外婆家,赵欢喜带着月娥婶子去了周边一个专门从事服装行业很出名的城里,开启了他们的服装生意。
随着农村的进一步开放,外来事物越来越多,代销店的鼎盛时代就此结束,代销店也慢慢地消失。你们对于代销店,又有什么特殊的记忆呢?除了酸梅粉和猴王丹,还有哪些趣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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