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翠 花
翠花是我高中时的同学,学习成绩好,不是一般的好,是非常好,在班里永远是第一名,在级部500多名学生中也排在前五名。
在我的记忆里,她乐观、自信、生气勃勃,除了不太漂亮之外,其他全是优点。
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认为,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,是我仰视的对象。
记得有一次作文课,题目是写自己的一位亲人,可以写我的母亲、父亲、哥哥、弟弟、姐姐、妹妹,反正觉得亲就行。
一般情况,这样的作文大都是写亲人对自己如何如何关爱,他们如何如何不容易等等,然后再抒抒情就可以了。
我写的是我的母亲,老师觉得写得不错,让我当场在课堂上诵读。我自我感觉良好,觉得脸上有光。
翠花写的是她的奶奶。
翠花在作文中说,自己刚出生时,奶奶嫌弃她是女孩,偷偷将她抛弃在荒山野岭,是妈妈拖着产后虚弱之身将其寻回,并因此落下病根。奶奶从小就不关心她,只关心她的孙子。翠花从小就不喜欢奶奶,奶奶也不喜欢她。而且翠花的父母因为没有儿子,在奶奶眼里也不受待见。翠花从小耳濡目染,在心里种下心结。翠花在作文里表示一定要好好学习,一定要考上大学,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,一定要让歧视她的人刮目相看!
随后翠花趴在课桌上嚎啕大哭。全班同学目瞪口呆。
毕业多年之后,我们同学说起这件事,感叹道:真性情女子也!
那次作文之后,翠华同学的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,依然是生气勃勃,学习成绩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好,永远是我们不可追赶的目标。用现在的话讲,是所有男同学心目中的“女神”。
再往后的事情就是:1994年9月,翠花同学到武汉大学读本科,1998年9月到复旦大学读研究生,2001年9月到北京大学读博士。2010年我们同学聚会,再见到翠华同学的时候她已经是西安交通大学的一名副教授了。需要交代的是,翠花同学的妹妹,也非常优秀,一路考下来,2010年的时候就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在读博士了。一家两姐妹两个大博士,翠花的父母,十里八乡远近闻名,成为各家各户教育孩子的典范。
文章写到这里,应该说翠花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,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学习优秀、成绩突出、前途光明的同学而已。
真正让我刮目相看的是翠花如何对待她的奶奶的。
2011年,奶奶偏瘫在床,由翠花的父母和叔叔两家人轮流照顾。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,其间翠花的叔叔因各种家庭矛盾对奶奶撒手不管了。几年来照顾奶奶的重任全部落到翠花父母身上,俗话又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,在照顾奶奶期间,翠花的母亲不小心跌了一跤,骨盆粉碎性骨折。翠花心疼父母,万般无奈,将父母和奶奶接到西安,请了两个保姆,悉心照料。三年后,奶奶去世,临终前拉着翠花的手流下两行清泪。
此事,在家乡广为流传,人人都竖大拇指。
2017年夏天,翠花回济南办事。我听说后邀几个同学小聚。席间,谈及此事,众人唏嘘不已,大家都佩服翠花的大度。
我问,你当时是怎么解开心中的心结的。翠花大笑,说,哪有心结,从来就没有过。高中的那篇作文,我只不过是发泄一下而已,发泄完了就好了。
我疑惑地看着她,不解。
回西安后,翠花给我回了一个长长的短信,内容如下:
白云:
关于奶奶的事情,说实话,我真的没有心结,在我心里最多是有点怨恨而已。
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点怨恨也早就消失了。尤其是最近这几年,我读了博士,成了教授,成了家里人的依靠,成了父母的“主心骨”,我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。
其实我的心理还是很健康的,这要感谢我的父母。他们忍辱负重,在家庭里受到不平等的对待时,从不抱怨,从不把负面情绪(或者是仇恨)传给我和妹妹。
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受到奶奶的责难时,从来不予争辩,甚至在财产分配不公时,也只是感叹一句“我这个老娘呀!”。
在我和妹妹面前,父母从来没有说过奶奶的坏话,也没有说过叔叔婶婶的坏话,他们永远是那么心态平和、与人为善,这从小对我的影响是极大的!
奶奶在我家住了三年,这三年里她最想不通的是她那么疼爱她的小儿子、她的孙子,怎么到头来都不管她了呢?那个被她扔到荒山野地、不疼不爱的孙女反而却成了依靠!我不知道跟奶奶怎样解释。
这三年我精心照顾奶奶还有父母,虽然很辛苦也付出了很多,但是我获得的比付出的要多得多。
要说我此时的心情,一句话:问心无愧,内心充实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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