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调：艰难而温馨的旅程
管怀伦
1982年上半年我正式接到内调通知，学期结束了，我就着手准备。内调最难准备的东西就是包装箱子。那时无论干部工人，只要内调，允许自备木材钉成包装箱子，不然汽车长途颠簸什么都会散架的。包装的木材是从来不用钱买的，钱也买不到，主要是靠朋友帮助。我一个多立方的木材就是拉萨大（兵）站的参谋长、陕西人高汉文帮助解决的，不然我的一堆书不用到家就会成废纸了。
木料是产自林芝的原木白松，需要加工成板条。大站的一帮师傅听说“是管老师的木料”， 特别细心，加工出来的板子没有一块有凹凸不平的。记得其中一位是江苏金坛人，姓黄。另一位是牡丹江人刘连生，人高马大，性格豪爽，极重义气，进藏很早，娶了一位藏族老婆，养育两女一子，长女刘英是我学生，我们也是非常熟悉的朋友。他一边为我准备木材，一边对我承诺，走时包装箱子由他来钉，保证不出问题。他果然言而有信，我走前，他带上全套工具，整整为我加工一天，做成两个大箱一个小箱，基本装满一个卡车。
正为运输问题发愁，一位朋友又把我带到拉萨大站庞福海那里。庞是淮安人，担任营级军官，酷爱读书。他向我保证运输没有问题。次日，驻扎在敦煌的59077部队的一位营教导员王玉剑带着一个车队到达拉萨，庞向他提出帮我运输行李，他以徐州人特有的豪爽满口应承，并且立即安排三辆车子先走，特别交代我坐李发潮班长的车子，其他两车一前一后，确保我的安全。
李发潮班长是陕西澄城县醍醐公社酥酪大队八小队人，性格谦和，行事谨慎。我们一路风餐露宿、披星戴月，中间休息时，我就拿出学生家长为我特制的葵花籽，四条大汉一人一把地嗑着，悠闲而自然。那天遇到大水断路，车辆绕行，大幅度的颠簸还是小事，最糟糕的是大多车辆又被陷在绵延数里的泥泞中，只得等候兵站的拖拉机一辆一辆地拖拉。那可真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，我们就在车上打铺，两床被子合到一起，一床垫着一床盖着，上面加上各自的大衣，具有一种独特的温暖而浪漫的野趣。就这样大约走了一个星期才到达敦煌的部队。正好他的夫人连如雅——一个中学老师——来队探亲，我有幸相识。
到了敦煌不久，王玉剑也回到部队了，我们一起游逛敦煌大街，他顺便到邮局给在徐州铁路站工作的夫人汇款，随后我们一起参观了敦煌旁边的一个白马塔。塔孤零零地矗在那里，没有游人，也不收费，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路，但是原生态的农村风景非常诱人，至少让我觉得此行不虚。次日，王又陪我跟随部队去了一趟莫高窟，那是我第一次探访这块文化宝地。
小住几日，略加休整，部队安排李班长把我的行李拉到柳园站。办理托运需要检查，我很犯难，因为包装箱是用粗铁丝拧死的，于是向检查员说明就是常用衣物被褥和一个高压锅，其它都是书籍。检查员不信，非要打开。我是没有办法，一旁帮忙的两个小伙子，好像没有工作，自告奋勇帮助打开一个。的确全是书籍，几位一片惊讶地说：“我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书！”检查员神情甫定，决定不再检查了。接着两个小伙子再次帮忙折腾，到了吃饭时完成包装，他们却谢绝我的邀请，各自回家。虽然从此一别再也没有见到他们，他们却永远留在我的心里。
东西托运了，我就一身轻松，为探访几位同学，取道宁夏、内蒙、北京再返回南京。首先经兰州下车买票去银川。但在买票时，天气炎热，队伍排得很长，一位新疆八一钢铁厂的中老年妇女米春林，突然身体不支，我挺身相助，一直把她安排到旅社住下。她千恩万谢，到处宣传我的“光辉事迹”。可能正是这个宣传引起小偷对我的关注。
我的住处是火车站旁边的一个旅社，房间里安排了20多人的大通铺。由于十分劳累，我晚上睡得深沉，第二天人还没醒，两个警察找来了，问了我的姓名等情况后，向我说明我的车票与各种证明被小偷偷走了。这时我才知道我被偷了。他们是在小偷退票时发现形迹可疑，上前盘问才发现的，于是按照小偷交代找上门来。我十分感动，连连感谢他们，要不我还得再回西藏重办各种调动手续，那个麻烦可就大了。
终于到了银川，目的是探访马桂莲同学，但是没有预告。于是先找西湖农场，那是她父亲的工作单位，可连问几人都不知道这个农场；再问银川八中，人们还是说不清楚。我在极度失望之际，遇到一个中年男子，模样像个干部，对于两处地点他知道大概，也不是十分清楚，劝我别急，带我走进附近一家旅馆，借用传达室的电话到处联络，最后总算打听到了银川八中。他为我先后足足张罗半个小时，而这正是下班吃午饭的时间。为表感谢，我敬奉一根红双喜香烟，他不接受，我再三坚持，他才把它夹在耳道上。说他是位活雷锋绝不为过。
多年过去了，他们所代表的从西南到西北地区的淳朴民风，就是今天，想起还十分感动。谁又能说他们不能代表一个时代时代！ （2012年12月16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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