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姨和我妈除了长相,身高,体重,说话的语气,声音都很相似,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。
人们都说,女儿长得像妈妈,但是小姨和我妈,两个人与他们的父母完全不像,只是单单的两个人比较像而已。
所有人都说,这对姐妹花之间,怕是不止这一世是亲人,而是有着生生世世的缘分。
这个说法,在我妈去世的那一天,仿佛得到了验证。
我六岁那年,妈妈去世了,只有28岁。
那天她骑车去县城,出了车祸。
爸爸和我是最后知道消息的,当时爸爸正在开一场重要的会议。
得知消息的爸爸瘫坐在椅子上,甚至忘记了哭泣。
直到周围人知趣的散场,爸爸才缓过劲儿来嚎啕大哭。
有些事情,你再不相信,也已然成为了定局。
当幼儿园老师一脸严肃的把我叫到教室外面的时候,蹲下身子和悲伤的眼神让我记忆犹新。
她们欲言又止、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事情的大概过程。
小小的年纪,凭借着我的想象力,编造出来了一个故事:妈妈只是坐上了火车去了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地方。
我似懂非懂的被老师拿着书包送到了校门口。
看到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眼圈通红。
与老师道了别,我似乎跌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漩涡。我妈被拉回家,面目全非,家人们都哭成了泪人,小姨悲伤之余一脸的自责。
她喃喃地说,“都怪我,我早就觉得你今天会出事,我咋就没拦着你呢?”
原来自从妈妈出门后,小姨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,小姨也是心神不宁的,结果等来的却是妈妈被车撞的消息。
大家都说这是她们姐妹的心灵感应,在葬礼上,小姨哭的最凶,直接瘫倒在了地上。
爸爸与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和睦很恩爱,妈妈的不幸离世让爸爸一夜白头,也无暇照顾我。
整日在家吸烟喝酒消磨着日子,仿佛神经可以这样被麻醉,他也从中得到一丝解脱。
爸爸说,若不是因为我,他早就随着妈妈去了。
失去爱人的痛苦和折磨持续了很久。
家人们看到这种情况,都赶着让爸爸续弦。
而续弦的对象,正是我的小姨。
小姨被说服的原因是,老两口用出的杀手锏——我母亲。
“你跟你姐长那么像,有时候我们都分不清你俩谁是谁。你俩从小感情就好,你姐干什么你就干什么,就连你姐出事的那天,也是你有的感应。你跟了你姐夫,你姐姐在天上也就放心了。”
小姨最终还是妥协了,尽管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她眼中的不情愿,好似被命运摆弄的棋子,又如提线的木偶。
老两口开始软磨硬泡我爸。
爸爸从最开始的暴怒反抗到无声的妥协我都看的一清二楚。
那段时间,爸爸每天工作,小姨负责接我送我到幼儿园。
用姥姥姥爷的话说就是,多和孩子接触接触,以后就是一家人了,别那么生分。
我经常去小姨家住,吃小姨做的饭,她做的饭和妈妈一个味道,甚至是在围裙上擦手的姿势也一样。
有几次我直接叫小姨“妈妈”,她听后也只是娇羞的笑着。
爸爸把心思全部投入到工作中,仿佛这样可以远离家中的事务,也可以减少对妈妈的思念。寒来暑往,妈妈走后的第二年,爸爸终于娶了小姨。
那天上午,几乎小镇里所有人都来凑热闹,小姨也算是明媒正娶风光大嫁。
小姨特意去县城的婚纱店试了很久的婚纱,然后租了最漂亮的一件。
七大姑八大姨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,爷爷奶奶、姥姥姥爷喜上眉梢,整个过程除了爸爸以外的所有人都笑的合不拢嘴。
婚纱包裹住小姨曼妙玲珑的身躯,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,爸爸的表现是最淡定的,仿佛一个局外人,不是自己的婚礼,迎娶的也不是自己的新娘。
婚礼的大席一共摆了三天。
有一次,我和隔壁的小伙伴闹着玩的时候看到爸爸一个人躲在房后吸烟。
一口接着一口,一点也没有办喜事儿的笑容,反而像是在哭丧。
他们都说爸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,遇见了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。
从撮合到结婚,他们自始至终,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。
可是我又会说什么呢?我也很想母亲,那种很久未见的想念。
结了婚的小姨,比以前更温柔了。
她剪掉了之前油黒的长辫子,留了一头齐肩短发。换下了当姑娘时常穿的小花裙,穿上了合体的衬衫牛仔裤,和我妈妈结婚后的装束简直一样。
第二年的夏天,爸爸的事业得到起步,被调到了县城县政府上班,小姨也就跟着去了。
他们觉得,幸亏及时把我爸抓在了手里,否则小姨哪里能有做城里人的机会?
我爸托人,给小姨在县里安排了工作。我也在机关小学上了一年级。眼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步入了正轨,姥姥姥爷也就放了心。
姥姥姥爷来县里看过我们几次,我不明白爸爸和小姨是怎么讨得二老开心的。
他们临走的时候一定要塞给小姨五百块钱,让小姨好好照顾我和爸爸,却唯独没嘱咐小姨好好照顾自己。
爸爸拉着小姨的手送姥姥姥爷去车站,大客刚开走,爸爸就松开小姨的手,自顾自的回头往家走。
小姨落寞的神情我看的一清二楚,他看着爸爸的背影眼圈发红。我一直觉得,我爸爸跟小姨之间,永远都有着一条鸿沟:在外看来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,其实他们之间相敬如宾,说话都没有大声气,家里总是很安静,像一潭死水。
小姨甚至没有得到爸爸对妈妈千分之一的好,爸爸甚至在小姨生日那天喝的大醉,回家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。
小姨倒来热水放在茶几上,帮爸爸脱了鞋袜,拿来被子给爸爸盖上,而后转身去了厨房将准备好的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,点上蜡烛许了愿。
昏暗的烛火中伴随着爸爸的呼噜声,小姨默默地流下了眼泪。
大多数时间,爸爸下班后就呆在书房里,看书,写字打游戏。小姨不是在做饭就是呆在沙发上看电视,两人没有沟通没有交集。
那时候我还小,不知道大人的世界里,往往在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流涌动;大面上的和谐,其实内里已经是千疮百孔。
隐隐约约的,我记得有几次夜里听见过女人的哭声。
但我那时候还小,总是醒了之后没多久,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小姨变了的呢?
大概是从小姨怀孕开始。
从爸爸和小姨刚结婚不久,姥姥姥爷就开始催着两人要孩子。
爷爷奶奶也加入了催生大部队,希望爸爸续弦后可以跟小姨有自己的骨肉。我能感受到小姨的满怀期待,但是爸爸,看不出来他的表情。
不过我爸还是当着四位老人的面郑重其事的表示会尽快要孩子,小姨脸颊绯红,兴奋的像个新娘子。
然而小姨的求子之路不是那样顺风顺水,终于在一年之后,怀上了孩子。
家里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兴奋不已,爸爸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,但我也能隐约感到他的期待。
虽然小姨每次都是自己去县医院做产检,但是她满脸的幸福,没有一丝不快。
小姨虽然怀了孩子,但是对我的爱也丝毫未减。
那段时间,是家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。小姨提前休了产假,每天在家里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,她的手巧,在她翻飞的手指中,齐齐整整的小被子,还有漂亮可爱的小鞋子,就像变戏法一样被生产出来。
那时我上小学二年级,功课不是很多,小姨就拉着我让我给她肚子里的宝宝起名字。
她说,“你爸太忙,你弟弟的名字,就你来起吧。”
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几个字,一直在认真地查字典,小心翼翼的,也没查到能配得上我弟弟的几个字。
小姨见我紧张的样子,笑着说,“不急,孩子还有几个月才出来呢,满月之前起名,都来得及。”
然而造化弄人,还不等我把名字想好,小姨肚子里的孩子却意外的没了。
事情来的很突然。小姨买菜回来,在路上走着的时候,被结冰的路面滑到了。
东北的冬天,泼水成冰。那片冰,想来就是不知谁泼的水,却成了小姨的劫。小姨摔倒的时候是肚子朝下的姿势,结结实实的摔倒了冰面上。
地上殷红的血,在冬季里惨白天空的映衬下格外刺眼。
围观的群众打了120,小姨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手还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肚子。
小姨被送进了医院,两家人着急忙慌赶了来,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。
没有人责怪爸爸为什么放心小姨挺着大肚子去买菜,更多的还是在责怪小姨的不小心。
我爸因为单位开会,是最后一个赶到的,那时小姨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,也知道了孩子已经流产的事实。
我爸垂头丧气地看着小姨,小姨哭了,忿恨地盯着我爸:
“我肚子里的孩子,是你害死的!”
小姨的话一出,四周顿时鸦雀无声。
姥姥赶紧劝她,“儿啊,我们知道你心里难受,建国心里更难受,你可别这么说啊。”
“他难受?他巴不得这个孩子早点没了。”躺在病床上的小姨表情从哭变成狰狞的笑容,我后背有些发凉,“他从来都没真正关心过这个孩子,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。我的孩子能感觉到,所以他在不想来的!”
而后她又指了指我:“既然你心里那么爱姐姐,放不下她,甚至无法把她的爱转移到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,那你为什么娶我?”小姨给了爸爸她整个青春,而换来的是爸爸的冷眼相向。“你这…你这说的什么话?”姥爷注意到爸爸的脸色难看,赶紧斥责小姨,“男人在外挣钱养家糊口,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你们?我看你就是怀孕了把自己当成宝了!”
“到现在了!你们居然还替他说话!谁才是失去孩子刚做完手术的人?”小姨眼圈通红,插着针头的手奋力砸床,我害怕的躲在了爸爸的身后。
最后小姨笑了,笑的那么凄凉,就像冬季正午的太阳也融化不了冰封已久的大地。
是啊,哪有那么多闲工夫?可是小姨分明曾见过,他的悉心照料。
那时爸妈刚结婚,小姨不过十几岁的年纪,就见到了什么是这世间最好的情爱。
爸爸是刚分到镇政府工作的大学生,而妈妈是镇上高中刚入职的新老师。
一次镇中学门口的偶遇,两个刚入社会的新人,俩人一见钟情,谈起了甜蜜蜜的恋爱。
爸爸对妈妈的好,小姨一点一滴都亲眼所见。
他怕她上班走路累,还没结婚,就给她买了新的自行车;
怕她挨冻,问奶奶然后亲手织了围脖和手套;
还买了热水壶亲自送到妈妈的学校,偶尔午休的时候也会到妈妈学校的食堂一起吃个午饭。
那段爱情,所有学生都有目共睹。
每天妈妈都被幸福包围,很快,她就答应了爸爸的求婚。
婚礼虽然一切从简,但是爸爸给妈妈的却是他全部的爱。
在妈妈怀孕后,他对她的好更是细致入微:每天上下班亲自接送,天天做饭煲不怕辛苦,每天晚上都会抚着她的肚子给孩子唱歌。
小姨看的清楚,这种爱情,她一直在羡慕,也一直期待。
可小姨怀孕之后,得到的是怎样的待遇呢?
做饭、煲汤、胎教,这些事情,他从没为她做过。
她知道爸爸爱的只有妈妈一个人,但肚子里的亲骨肉也许能让他回心转意,但是没有人会代替妈妈在爸爸心中的地位。
这些期待换来的是什么呢?
她的心一点点的被这种冷漠而吞噬。
渐渐地,小姨的心凉了。而后的日子里,小姨变了。
她的脾气渐渐暴虐,说话也不再温柔,爸爸回家说的话更少,我和爸爸两个人在家战战兢兢。
爸爸回家更晚,甚至有几天晚上都不在家。
最重要的是,小姨对我的态度变的冷漠——之前,只要我放学回家就能吃到热乎饭,即使她怀孕了也不例外。
而今回到家,却每每是冷锅冷灶,小姨要么不在家,即便在家,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,不做饭不收拾家务,懒洋洋的。
小姨也会去工作,但是懒散的样子很快就被单位辞退了,她好像毫不在意,似乎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在发展,一切都在意料之中。
小姨工作的事情爸爸没有过多干涉,他的工资完全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人。
于是爸爸偷偷给了我足够的零花钱,让我在外面吃完饭,不让小姨操心。
但即便我努力不给小姨添麻烦,但依然阻止不了小姨看我的不顺眼,就连姥姥姥爷都看不下去,指责她不会照顾孩子还对我太苛刻。
记得最严重的那次,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金边儿花碗。
要在平时,她一定会说算了,并且第一时间来检查我的手有没有受伤。
但是那天,正在切西瓜的小姨拿着水果刀从厨房里杀出来,对我怒吼:“你为什么处处跟我作对?不想让我好过吗?为什么?”
“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?”
“你怎么不去死!和你妈一样,赶紧去死!”
小姨用力一挥手,手里的刀飞了出去,不偏不倚扎在了茶几上。
或许是寸劲儿,茶几上的有机玻璃被扎碎,顷刻间爆成了一堆玻璃渣,四散飞落。
我被这一幕场景吓呆了,站在原地,忘了哭泣,傻傻的站在那里。
小姨似乎也受到的惊吓,一时间愣在原地。良久,她用力地扇了自己两巴掌:
“莉莉!我的女儿啊!”
小姨扑过来跪在地上,一把拥住我,嚎啕大哭。
我被小姨的举动吓到了,也随着大声痛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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