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，
母亲就悄悄地穿好衣服，从炕上下来去冷飕飕的厨房，她划了一根火柴，点亮了灶台上的煤油灯，开始生火准备一家八口人（不算已结婚成家单过的长兄）的早饭—玉米面锅贴饼子、水一样稀的玉米面粥和卜留克咸菜，仅此而已（那时粮食定量供应，母亲每餐都精打细算，就怕吃不到月底）
八个玉米面面剂子的大小在贴锅前母亲都把握得很准（兄弟姐妹六人加上父亲和母亲）一人一个。
开饭了，我们都像饿狼一样，玉米面饼子几口就下肚。待母亲上桌后，桌上仅剩下一块玉米面饼子，它那么小又那么薄，比最小的妹妹分得的饼子还小，大家都清楚，那是母亲的。
母亲拿起那块饼子前仍然会问：“谁还没吃饱，这儿还有？”大家都默不作声，母亲继续说道：“上班的，不吃饱没劲干活；上学的，吃不饱没心思听课；我在家里也不觉得饿。”其实，母亲在找理由省下她那块玉米面饼子好让我们吃呀。
回想我五岁左右的时候，因为分给我的饼子没有分给哥哥姐姐们的大而哭闹，母亲无奈，只好把我的饼子拍成和他们的一样大，只是薄了。那时的我只看大，不看薄，有点傻。
八岁的我抬头望了望母亲手里的那块饼子，欲言又止，赶紧低下了头继续喝粥。
当年，没吃饱的我经常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，一边看着母亲碗里的，觉得母亲拨给我的饭理所当然，哪里知道母亲还饿着肚子呢。长大后一想起这件事儿，我就会愧疚难当、自责万分。
的确，那几年，吃烀土豆都带皮吃。每顿饭不管吃什么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，高兴了。
那一年是：一九六三年。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，已经记事了。
生在旧社会的母亲没有读过书，但是她很有修养，她知道，为人妻，要贤惠；为人母，要善良。她从不打骂过我们，遇事经常讲道理给我们听。她尝过不识字的苦，所以，她经常督促我们要努力学习，将来做一个正直而有文化的人。
为了我们上学不迟到，多年来，母亲一直都是提前做好饭，她常说：“吃好吃赖肚子热乎出门就不冷。”
那个年代，生活所需的物资还需要凭票供应，穿衣需要布票。我们兄弟姐妹穿的衣服，几乎都是母亲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出来，而属于她每年的七尺布票却舍不得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，总拣我们穿过的衣服穿，且补了又补。
就这样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
母亲从不抱怨生活的艰辛，为了这个家，为了我们，她操碎了心。
恢复高考制度以后，我们的生活逐渐得到了改善。
一九九二年，母亲因病卧床；
一九九七年，父亲因病去世。
照顾母亲，当然是我们兄弟姐妹义不容辞的责任，我们没有推诿和攀比，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。回想母亲一辈子的不容易，在她有生之年，尽我们的孝心，让她安享晚年，少留下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遗憾之事。
万事因果分明，付出与回报总能相辅相成。我想，这与母亲平日的言传身教有一定关系。
母亲生于一九一八年，卒于二零零六年。她临终前没有痛苦，那一天吃晚饭时，母亲还没吃几口就突然不张嘴了，随即脖颈向后挺，瞳孔散大，没过几分钟就安详地走了。
后来人们说：“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。”
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普通的母亲之一，她一生平凡，但能受到我们的爱戴和尊敬，就难能可贵了。
我怀念我的母亲。
（完）
2022年10月18日星期二抗疫新冠静默家中第五天写于内蒙古呼和浩特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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