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冰山雪峰
时光悄悄走，岁月不停留。还没来得及回眸，冬至就到了，已是滴水成冰的深冬季节。陪着老娘躲避疫情，想起了儿时的冬。
我的家乡在冀东南，和山东德州与一条大运河相望，这儿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。上世纪的1964年，我们的村子还是山东省。大运河是一条上千年的京杭古运河，我们的村子就坐落在运河的臂弯里。如果站在运河大堤上吼一嗓子，不像大山里能听到悠远的回声，声音只会一圈一圈地飘散在庄稼地里，最多会惊起来几只啄食的鸟雀儿。家乡的四季分明，都非常的美丽。而冬天的安静与漫长，让它成为我儿时记忆最深的季节。
小时候的冬天，是寒冷的。那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取暖设备，很多家庭连煤都烧不起，屋里取暖的炉子也没有，只能弄一堆柴和，在大锅里烧火做饭，然后顺便把土炕烧热。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去我大舅家走亲戚，晚上睡觉和表哥睡在冰冷的炕上，没有一点暖和气。有的富裕点的家里在老人屋里点上煤炉子，炉子里烧着自己摊的煤饼子，炉子上坐上一个锡壶，壶里腾腾冒着热气，水开了，就把水倒进热水壶里，然后封上炉子，再把壶坐上。大人们围着炉子，在烟熏火燎中说说笑笑，拉着家常里短。老头老太太还抽着烟袋锅子或者手卷的旱烟，生活也算惬意。孩子们屋里屋外在大人们的呵斥声中追逐打闹，跑来跑去。
那年月，下雪了，穿在脚上的棉鞋一会儿就湿透，大人们就给脱下来放在炉子旁边烤，烤干了再穿上。恍惚中似乎还记得我的老奶奶喊我：快脱下来，我给你烤烤。
儿时的冬天，我记得娘早早地就抽空给我和弟弟做好了棉裤棉袄和棉鞋，农村条件差，就必须穿的暖和了。穿暖和也不是家家都能做到的。有的家孩子多，穿棉衣也是个大问题，男孩子似乎不怕冷，好多男孩子光着脚丫穿着一双破鞋子，露着胸膛，在大冬天里跑来跑去，那棉衣还说不定穿了多少个冬天，袖子上都发亮，鼻子里流着鼻涕。
我们家孩子少，加上条件比一般家庭好些，我们穿的棉衣既干净又暖和。我印象里，我第一次穿扎裤腰的棉裤，娘教我怎么扎好裤腰不往下掉。有时候撒尿的时候，尿的棉裤上湿乎乎的，前面都会出现尿碱。男孩子顽皮，整天爬墙登高，从不得闲，棉裤上经常划破，出现三角洼子，娘再给缝好。有时候把娘气极了，拽到怀里就是几巴掌，娘打屁股的印象特别深刻，至今我记得被娘打的哇哇大哭的情景。
我的记忆特别早，三四岁时我们家在赵庄姥姥家住，在县城郑口姑奶奶家住，回我老家果子口住，都记忆犹深。这些记忆中，娘在冬天昏暗的煤油灯下纺线织布、钠鞋底做鞋帮等都清晰的在我脑海里。
每到冬天，娘都会给我哥俩烧壶水灌倒暖水瓶里，把被窝暖热了，再把我哥俩脱光衣服放进被窝里，然后娘再去忙她的事，早上起床，把我们的衣服在炉子上烤热再一个个给穿上。
1964年我上学了，那时候我才六岁，冬天里，娘会早早地起来做熟饭，打发我吃完饭去上学，寒冷的早晨我在黑暗与清冷中赶往学校。那个时候我也不怕冷，早晨天还黑黑的，只要娘喊一声起床了，就会一骨碌爬起来，套上衣服喝碗棒子面粘粥，拽起书包就往学校跑。学校的教室里也没有炉子，几个年级挤在一个土屋教室里读书……
一场雪飘落下来，冬天就立即活泛了起来，孩子们在屋里是憋不住的，哪怕手、脸都冻得通红，那也要去雪里撒撒欢。那个时候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，雪地里都是孩子们的欢快的身影。等到放学回家，留恋雪地，小朋友们打雪仗，做游戏，浑身上下都弄得湿漉漉的，有时候棉鞋都会湿透了。回到家免不了让娘好一顿的呵斥，坐在屋里的炕上低着头也不敢出声。等吃完饭，早已忘了娘的厮打声，就又跑到院子里撒着欢儿地在雪地里跑。
等到了数九的天气，村西的湾里就结了冰，那层冰对孩子们来说，更是很刺激的一种诱惑。站在岸边，先是扔块砖头看看冰的厚度，如果感觉没有问题，就会小心翼翼地踩上去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，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，才会放肆起来。助跑一段，然后伸开双臂双脚并齐，飞一般地滑行上一段，谁滑得最远，脸上就满是带着成就感的自豪。但如果不小心踩破了冰面，弄湿了棉鞋甚至棉裤，这一顿打是难以免掉的。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过邻居小伙伴弄湿棉裤的惨状，他一边可怜巴巴地光着屁股坐在火堆旁等着大人烤干棉裤，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地任凭火冒三丈的家长教训。现在想起来那些画面，依旧忍俊不禁。
冬天的夜晚是最漫长的。我小时候，村子里没有电，天黑了，村子里也是黑黑的，除非有了月亮，村子里才不会深一脚浅一觉的。那时候的月亮似乎比现在的要明亮。小伙伴会在月光下捉迷藏，你钻进堆在墙边的玉米秸里，我藏在院子里麦秸垛的后边，他藏进黑黑的牛屋里。负责捉的小伙伴倒数十个数，就开始四处寻找，每次从黑影里把藏起来的小伙伴给拉出来，院子里就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喊叫声，有时候调皮的孩子们还会跑到大堤上喊叫。游戏往往会玩到很晚，在大人的再三呼唤声中，才会恋恋不舍地散开各自回家。就是钻进了被窝，脑子里都还在想着下一次该藏在哪里不容易被发现。望着窗外的月光，伴着这单纯的快乐，慢慢地安然入睡……
冬日的白天，孩子们玩自制的打陀螺（我们叫丢丢）弹玻璃球、打耳（用木头削的两头尖尖的）、打蛋儿（用棉布缝制而成的圆圆的）、滚铁环、撇三角、玩小耳模（用泥土做的各种图案）等等，那个时候没有玩具，这些土办法做的让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。有时候还会去生产队的场院里，用自制的铁夹子捉麻雀（我们叫小小），冬天麻雀会到场院里找食，我们提前把铁夹子用土或者柴草埋伏好，等麻雀去吃，有时候一个下午能捉到好几只麻雀。
疫情当前，窝在家里，陪着老娘，等娘睡下了，我就自己在这样一个冬夜，静静地沉浸在回忆里。儿时把新衣服划破的记忆，儿时满身灰土的狼狈，儿时被娘打屁屁的沮丧……儿时所有的调皮都历历在目，交织出现在我的心里。我一会儿忍不住笑了，一会儿又黯然伤神。人至老年了，我还能守着娘回忆儿时的一切，一种幸福涌向心头。
突然小孙女稚嫩的声音出现在脑海，她和奶奶在我的家里，我和娘在娘的家里，小孙女第一声说话喊的是爷爷，会制作的第一个图片先写上的是“我爱你爷爷”。
我有老娘健在，有小孙女绕膝。我知道，今天早已不是昨日，小孙女的幸福也和我小时候不能同日而语，我敢肯定，小孙女在爷爷奶奶的精心呵护下非常幸福，可我小时候的幸福也近在眼前。虽然我的儿时和小孙女有了天壤之别，但我固执地认为，童年的冬天是幸福的冬天，它记录的是我们童年的成长，它会永远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。它将伴着我们，一直到我们老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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