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里,秋景宣从工部归来,尚未进家门,便见门里跃出鲜亮的身影,项元气哼哼地说:“我日落前就来了,谁知一等等到这个时辰,我该回宫了,你送我回去可好?”
秋景宣愧疚地说:“为了护城河吊桥的事,与几位大人商议得忘了时辰,我这就送你回宫。”
项元道:“我们走着回去,反正也没多远,坐马车又不能好好说话,就算你乐意和我同坐,车轮声我也嫌吵。”
秋景宣把东西交给下人,负手侧身让出道路,大大方方地说:“走吧。”
项元心满意足,毫不顾忌地来到他身边,两人虽不至于手牵着手那般亲密,可走在一起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,公主活泼时不时蹦蹦跳跳的,秋景宣好脾气地守护在一旁,温润的眼神里,已渐渐有了习以为常的宠爱。但他自己似乎,尚没有察觉。
“嫂嫂说你曾经跟很多师傅学过功夫,不是说各门各派心法招式都不一样,在你身体里不会乱窜吗?”话题不知怎么,转到了猎场上秋景宣奋勇救下二皇子的事,项元好奇地问着,“你有多厉害,一个人能打多少人,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,一人之力可阻挡千军万马?”
秋景宣笑道:“公主在茶楼酒馆听人说过书?”
项元灿烂地一笑:“你也听过?在京城我没听过,去元州时听过。”
说起自身的功夫,秋景宣说年少时虽说不上颠沛流离,可因为十多年里遇见太多变故,才让他有机会师承多人,练武最忌讳杂乱,但他只为强身健体,将来有所一用,而非武林称霸行走江湖,许是因心思单纯,反而将各家所长融会贯通,自成一套本事。
“在练家子眼中,就不入流了。”秋景宣笑道,“公主曾说要命我入宫教授皇子习武,还是请名门名师,更利于殿下启蒙。”
项元听得头头是道,眼中又流露出心疼的目光:“你在外四处游学,嫂嫂在成家寄人篱下,她每年一定最盼着和你相见的时刻。”
秋景宣望着她,淡淡含笑,心中念的是,一切拜你母亲所赐,可好像又觉得没道理,不知为什么,相处得越久,每一次被项元的笑声和性情感染,他看待公主的目光,渐渐与她的母亲不相干了。
“你总不能一直在工部,我知道你们男孩子,都是志在天下,从小幻想着纵横沙场的。”项元双手负在背后,官老爷似的一步一步大摇大摆地走,“这样的话,你听了未必高兴,可我真的能让你尽早实现一些愿望,我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自尊心受挫,可只要将来你自己有一番作为,能少走一些弯路,少浪费一些光阴,不是挺好的?”
秋景宣道:“公主的盛情,我感激不尽,但来了京城后,才发现世界这么大,可以做的事那么多,我心里对于自己的将来,还没有定数。”
项元问:“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?”
“是。”秋景宣道,“眼下工部的事,我颇有兴趣,所以想先把眼门前的事做好,这也是最基本的道理,任何人都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不是吗?”项元笑道:“那我自然懂的,只是你……”大公主目光深深,不知蕴藏着多少深意,她不知道如何来解释自己对这个男子的喜爱,好像上天突然给她下了一道咒语,一朝陷入就无法自拔了。
而这深深的目光,秋景宣并没有读懂其中更多的含义,他只单纯的把这种目光定义为,一个热恋中痴情的女孩儿。
“怎么还没走到,天要黑了。”项元望着暮色中的皇城,明明就在眼前,可怎么也走不到城门下,她拉起秋景宣的衣袖道,“回去晚了皇祖母会念叨我,我们跑吧。”
秋景宣一愣,可活泼的女孩儿已经飞奔出去,他立刻疾步跟上,夕阳西下,旁人眼中是热恋的人儿追逐嬉戏,却不知匆忙的脚步里,还有一颗想逃走的心。
岔路口,沈云骑马经过,见到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,他引马走来几步张望,看到了项元远去的身影。这丫头当真一点也不像个公主,褪下锦衣华服,她能完完全全地融入到市井中,只要她乐意,她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得很好。
帝王家给了她富贵荣华的十五年人生,而她,就要亲自去选择未来五十年的人生。
沈云翻身下马,静静地看了片刻,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现在项元未来五十年的人生里。
这日直到日落,项元终于赶回了宫门前,宫女太监一拥而上,护送公主进宫,秋景宣被留在了宫门外,跟着重重人墙,项元朝他挥了挥手,虽然宫门并没有就此合上,可昏暗的夜色里,很快就看不清彼此了。
春末的时节,项元却跑了一身汗,宫人为她预备了香汤沐浴,她便把人都撵走了。
琴儿从长寿宫归来,本想和姐姐闹着玩,进门见姐姐依靠在浴桶中像是睡着了,而项琴一时分不清,从姐姐脸上滑落的是浴水还是泪水。被惊醒的姐姐,睁开血红的双眼,一瞬间的讶异后,就露出灿烂的笑容,一如往日贼兮兮地说:“我们一起洗澡可好?”
项琴连连摆手,自从身体开始长大变化,她就羞于和姐姐一同沐浴了,何况姐姐总是不老实总是爱欺负她,她去拿来浴巾,笑道:“我替姐姐搓背可好?”
项元摇头:“这是宫女做的事,不要你做。我们俩啊,一个无法无天不像公主,一个太过勤劳也不像公主。你说大齐国将来的公主,咱们的侄女们侄孙女们,会是什么样的?”
“姐姐该说,大齐国再也不会有母后这样的皇后才对。”琴儿的手,还是轻柔地摸上了姐姐背脊,骄傲地说,“我们可以照着自己想要的样子长大,是因为我们有如此了不起的母后。也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,可我们若是淑贵妃娘娘的女儿,大概就是和传说中的皇家公主一样,姐姐不会是皮猴子,我也不会是个什么琐碎事情都爱自己做的公主。”
项元转身来,把水花弹在妹妹脸上:“谁是皮猴了?”
热水弹在眼睛里,项琴难受地低下了头,姐姐这才着急了,上前心疼地问:“弄疼了吗,傻丫头,你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要躲开呢?”
琴儿微微睁开双眼,看到了姐姐裸露的上半身,那胸前日渐丰盈的线条,惹得她双颊绯红。而她好奇又害羞的目光被姐姐捉个正着,项元便不依不饶地要把妹妹也拖下水去,嬉笑声传出屋子,门外清雅正走过,听得姐妹俩嬉闹,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但此刻,清雅手下的亲信从涵元殿外归来,低声向她禀告:“嬷嬷,淑贵妃娘娘今日去皇子府时,见过秋景宣。”
“见了多久?”
“这就说不清了,毕竟秋景宣现在是二殿下的人,他和二殿下相见说话的时辰不好计算。”
清雅点了点头:“继续监视着,不要暴露踪迹。”她抬头望天色,自言自语道,“皇上和娘娘,应该见上面了吧。”
自然皇帝早早就已到了平山,而此刻并不与珉儿在一起,用过膳后,便又孜孜不倦地处理起他的政务,旁人也看不出来,帝后之间不久前,差一点不欢而散。
此刻周总管带着宫人来换蜡烛,行宫书房里登时又亮堂起来,皇帝许是心情不好,不耐烦地说:“晃眼睛了,你们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。”
话音才落,珉儿的声音便道:“久坐伤腰,我来接皇上去入寝。”
项晔抬头,见珉儿不知几时出现,而许是听见他的埋怨,正走向烛台,轻轻吹灭几支蜡烛。
天黑前的谈话,他们彼此都没给出一个明确的结果,没想到相伴了近二十年,竟然会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里,出现巨大的分歧。
“朕还不困,你……”
项晔话未完,珉儿已转身看着他,那不容回绝的气势,勾得皇帝一肚子火,可是却没有违背她的魄力,满脸不情愿的撂下手里的东西,起身离开了书桌。
珉儿近到他身旁,摸了摸皇帝的腰,叹道:“你不爱惜他,他早晚不伺候你的。”项晔没好气地问:“你是在说你自己?”
珉儿不屑:“我不想和你为这种小事拌嘴,不是还有家国天下等着你我做抉择?”
项晔道:“朕才是皇帝。”
珉儿一笑,眼中的目光把这个男人吃得透透的:“是啊,我是你的皇后。”她推了一把皇帝,柔声细语地说,“早些去睡吧,你有多少气,今夜也生不完,有多少折子,今夜也批不完。”
项晔奈何不得这个人,此生早已注定在她的手里,面上不情不愿,脚下走得不带犹豫,穿过廊下,庭院里夜风袭来,珉儿忽然停下,指着那日宫女所指的地方说:“那天那个刺客,就在那里,可惜我没见着。但是从这个角度,可以完完全全看到我和母亲用膳的模样。”
皇帝眉头紧蹙,将庭院上下打量了一番,但听珉儿道:“那个人若想杀我,也是易如反掌。”项晔神情凝重,珉儿问他:“皇上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人,留在我身边?留在孩子的身边?”
“可是元元她……”
“对你来说,元元是最好的借口,对我也是。”珉儿根本没打算回避那些问题,她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,还盼着她的丈夫长命百岁,与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。那就不能把问题积累到爆发的那一天,若是等伤筋动骨再疗伤,日后每逢阴雨都会隐隐作痛,都会记起这一段不愉快的回忆。
事实上,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,岁月公平而无情,不论将来谁先离去,珉儿都不愿留下的那个孤独地遗憾曾经在一起荒废的时光。
皇帝有些累了:“你我没有别的话可说?你既然知道朕的心意,为什么不能成全朕一次,这么多年了,朕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愿。但这件事,关乎着国家皇朝的将来,朕不能只考虑你一个人的感受。”“你后悔了?”珉儿问。
“说出这两个字,你就不心疼我?”皇帝的眉宇间,积攒了越来越多的怒意,“我此生只后悔一件事,没有在大婚时好好待你,除此之外为你做下的一切,都是心甘情愿。”
珉儿巧笑嫣然:“那又说什么,顺从我的心愿,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心愿?”
皇帝一时语塞,憋得脸颊通红。
多少年了,他们之间难免有争吵分歧,但无外乎一些琐碎小事,素来是皇帝事后赔礼道歉哄得珉儿一笑,但偶尔真辩驳起道理来,皇帝也从没说赢过珉儿。许是从心里头就让着她,又许是当真没有珉儿机智机敏,说不过她才是对的,皇帝一直如是以为。可是这一次,他怎么也不服气。
项晔转身就走,奈何平山行宫不常来,阔别许久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,原地转了两圈,边上的宫人都不敢来多事,皇帝正要发脾气,柔软微凉的手抓住了他的大手掌,又因为无法包容皇帝的手,最终只抓了三根手指头,那轻轻的却又霸道的力气,带着他朝寝宫的方向走去。
珉儿步履轻盈,衣袂飘飘,安定自若地走在前头,不知不觉就把丈夫带回来了。
皇帝满身的戾气化去一大半,咕哝了声:“幸是在平山,若在京城你我这样吵吵闹闹,岂不是吓着孩子们。”
珉儿满不在乎地说:“哪个敢和皇上吵?”
她带着淡淡幽香靠近皇帝,柔媚的眼眸含情脉脉,轻声问:“分开那么多天,难道只在书信里假装想我?”
项晔叹息:“朕几时愿意与你分开,是你……”他凝望着自己心爱的人,不自觉地将什么都放下,拥过珉儿道,“难道是我们庸人自扰,一切根本还没发生,我们却急于先走到那一步。”
珉儿的手缓缓抚过丈夫的背脊:“有什么事,明天再说,你累了。”
话音才落,便听得窗外雨声,之后绵绵不尽,整整下了一夜的雨,好在天将明时霍然晴朗。
项晔被明媚的阳光晃醒,睁开眼便见珉儿站在落地窗前,窗外是山峦重叠,绚烂的彩虹架在山头,她站在窗的一边,寝衣松散地裹着娇柔的身躯,阳光将她的身影拉长,而那在身影里都能看清的挺直的脊梁,便仿佛是她这一生强硬性情的灵魂。
皇帝道:“小心阳光太烈,晃晕了眼睛,快来朕身边。”
珉儿翩然回身,好似昨日的矛盾不曾发生,温婉甜蜜地笑着:“皇上醒了?”
而此时,京城却未得晴天,像是在平山下了一夜的雨,被风吹来了京城,这还没入夏,瓢泼大雨好不寻常,被困在殿阁里不得外出的大公主,闷闷不乐地站在屋檐底下,看着雨滴在积水中砸出硕大的水花,她时不时扯一把手边的枝叶,天女散花似的撒出去。
琴儿冒雨从长寿宫归来,站在门前由着宫女们为她脱下风衣擦拭雨水,瞧见姐姐折腾花枝,她便笑道:“等下雨停了,这些枝枝叶叶散在各处贴在地上,湿漉漉的不好清扫,姐姐既作践了花草又折腾了打扫的宫人,多没意思。”
“皇祖母可好?”项元满不在乎,反而嘀咕着,“你怎么这样勤劳,我也该去别院看望太祖母才是。”
见妹妹走来,便拿出帕子为她擦拭发髻上的雨水,却听妹妹说:“姐姐不是不乐意去探望太祖母,是怕自己去见了太祖母,有管不住脚往外跑了。”
项元拍了妹妹的额头:“就你话多。”
项琴道:“这么大的雨,姐姐好歹等一等,说不定午时就停了,何必着急这一两个时辰。”
大公主低声嘀咕:“我也不知道,总觉得差这一两个时辰,会错过……”这话她没继续说下去,举目望向灰青色的天空,根本没法儿在暗沉沉的乌云之间找到丝毫将要放晴的迹象。
“罢了,罢了。”连叹两声,项元像是洒脱地放下了什么包袱,脸上恢复了往日笑容,催着妹妹,“快去看看你的兔子,不是说它们胆小,打雷下雨也怕?”
这边厢,皇子府一样被雨水冲刷着,噼噼啪啪的声响,让养伤的人十分烦躁,秋景柔侍奉了汤药后,疲惫地走出卧房,竟迎面见下人带着何忠出现在眼前。
她心惊肉跳,还以为自己在雨幕里看花了眼,可定睛仔细看,不是何忠是哪个?但他行色匆匆,像是得到二皇子的特赦,根本没把皇子妃或是其他人放在眼里,径直就跟着项沣的亲信进门去了。
“主子,雨大小心扑在身上,咱们回房去吧。”侍女们提醒皇子妃,搀扶她离开二皇子的卧房,可是秋景柔却一步比一步沉重,她猜想着何忠出现在这里的缘故,而他来了皇子府,哥哥又在哪里?
然而回到屋子里,椅子尚未坐热,二皇子便派人将妻子请去,秋景柔已经习惯了丈夫的使唤,只是今日因为何忠的出现,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不料想,丈夫开口便道:“方才何忠进门,遇见你了?”
皇子妃的心几乎跳出胸膛,颤颤地应着:“殿下说的,是我哥哥的护院吗,那个新来的人?”
项沣颔首:“那你也算认识他了?”
秋景柔惴惴不安地看着丈夫,揣摩着他的心思,胆怯地点头:“算是,殿下,那个人……怎么了?”
项沣怎么会想到妻子的心早已飞出皇子府,身为皇子他也从不认为这天底下会有人胆敢违背他背叛他,不以为意地说:“何忠是我派去你哥哥身边的人,好便与我与秋景宣互通消息,往后他时常会进出皇子府,你不必大惊小怪。”
秋景柔克制住自己不安的心,谨慎地答应:“我记下了。”
项沣叹了一声:“再有,我和秋景宣之间的事,你尽量少知道的好,我不告诉你或是你哥哥不提的事,你都不必好奇不必打听。自然不是我们要瞒着你,或是嫌你碍手碍脚,你经常出入后宫,如今是在我娘亲面前,将来是在皇后跟前,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说错话,反而什么都不知道,你就不必瞻前顾后地小心,岂不是更自在。”
秋景柔的心渐渐安定,应道:“多谢殿下体贴,的确是少知道的好,我一个女人家,相夫教子才是天职。”
一句“相夫教子”,不过是随口说的,可还是触碰了彼此心里的弱处,项沣现在腿伤了,不可能行云雨之事,而之后伤愈必然还有其他的事等着耗费心血,怕是真要等浩儿的长子出生,才轮得到他们报喜。
二皇子烦闷不已:“孩子的事,不要在母妃面前提起,我不在你身边,都不能护你周全,何必叫母妃和皇祖母终日念叨你。”
秋景柔连连点头,耳边听得窗外雨声,她鼓起勇气道:“殿下,我早晨吹着风,此刻嗓子疼得厉害,若是风寒,就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。我选了几个可靠的丫头来,今天明天,要您委屈一下。”
项沣摆手:“不过是端茶送水,你自己保重才好。”
夫妻俩便这么散了,秋景柔出门来,手下的人已经把两个漂亮年轻的丫鬟带到跟前,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后,秋景柔便冷冷道:“好生伺候殿下,我不会亏待你们。”
待丫鬟进门,皇子妃舒一口气,抬眸间,仿佛又在雨幕里看到那个人的身影,没想到他不仅在哥哥身边,往后还会时常出入皇子府,回想皇宫御园内的相遇,如今却像是老天爷,一步步把他送到自己的身边。秋景柔暗暗握了拳头,她要稳住,细水长流。
而这一天的雨,没有如二公主所料在午间停歇,时急时缓怎么也不见停,自然一年四季阴晴云雨常有,谁也不会为了一场雨愁眉苦脸,宫里一切如旧,安乐宫里还请了太医来,为夏春雨查看腹中的胎儿。
此刻太医正在淑贵妃面前回话,夏春雨缩成一团躲在边上,淑贵妃正询问夏春雨分娩的日子,但见尔珍从门外进来,一脸惨白地说:“娘娘,书房里出事了。”大雨如注,淑贵妃毫不犹豫地撂下一众人出门去,太医见自己再无用处,便默默地退下了。
其他宫人来照看夏春雨,她小心翼翼地从座椅上站起来,老嬷嬷叮嘱她:“头几个月很要紧,你胆子也是大,跟着三殿下坐马车走,在路上把孩子颠没了怎么办?”
夏春雨不敢说话,由着宫人将她送回去,只是隐约听边上的人说:“书房里的横梁断了,险些砸伤四皇子。”至于三皇子如何,却没听人提起。
书房这边,宫女太监进进出出,沉重的横梁从顶上掉下来,唯恐房屋也会随之坍塌,两位皇子和太傅们早已被请出来,宫人们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古籍古董搬出来。
淑贵妃到来时,两位公主已先一步到了,她进门便见二公主项琴在指挥宫人,小小的人儿言语架势像模像样,命宫人们惜命要紧,不要再往深处去搬东西。
三皇子负手站在一旁,像是与他毫不相干,而四皇子则被大姐姐搂在身边,项元眉头紧蹙地盯着这随时可能坍塌的房屋,仿佛在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。
宫人高呼淑贵妃驾到,孩子们才转过身,三皇子最先走上前,皇后的儿女们也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。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淑贵妃长吁短叹,笑盈盈看向项润,“润儿,你没有被吓着吧。”
四皇子摇头,本是依偎着长姐,此刻自己站直了身子,朗朗应道:“孩儿无事,多谢娘娘关心,这么大的雨,劳动您来探望。”
淑贵妃笑道:“多懂事的孩子,瞧瞧你三哥,见了我只会直挺挺地站着。”
且说三皇子被抓回来后,皇帝动怒要责打他,结果闪了腰送去平山疗伤,母子俩也没能好好说话,淑贵妃只命他重回书房,再没有别的什么话,此刻相见虽不尴尬,项浩却也没什么话可说。反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弟弟,本就和他的母亲端着客气,说再客套体面的话也不会听着尴尬。
但见项琴上前,稳重地说:“娘娘,之后的日子要着工匠仔细检查这书房里所有的屋子,若是父皇母后另有旨意,怕是整座皇城都要修缮。这几日三哥和四弟不能在书房念书,您看是另择一处地方好呢,还是各自回寝宫另作安排。”
可不等淑贵妃回应,三皇子便先道:“我早该和润儿分开念书,不耽误他也不耽误我,不如借此机会,我们各自挑选先生,待书房修缮妥当之后再做安排。”
哥哥这样说,做妹妹的自然不敢有意见,倒是看见淑贵妃失望的神情,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,项元姐妹觉得好生尴尬,便领着弟弟要回去,向淑贵妃告辞道:“雨天湿冷,还请娘娘保重身体。”
淑贵妃淡淡一笑,见二位公主请她先行,便朝儿子看了眼:“我们也走吧。”
如此,等得母子俩离开后,项元姐弟才回涵元殿去。
“三哥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,我都要不认得他了。”回去的路上姐弟三人并排走着,项元说着说着,拍拍弟弟的脑袋,“你往后可不许犯浑,不然我打断你的腿。”
项润好生不屑,反驳姐姐:“我可不会不听话,难道不是大姐仗着父皇母后宠爱,总是无法无天,甚至不顾皇家礼教,您一个大姑娘,没事总往外跑做什么?”
可说完就被二姐拉到一旁,琴儿笑着说他:“傻小子你不要命啦,敢说大姐的不是,大姐生气的话,二姐可帮不了你。”
弟弟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当然知道了,不是连父皇都要让着她,天上地下都没有大姐怕的人或事。”
“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,当我是聋子吗?”项元霸道地挽起袖口,虎着脸逼向姐弟俩。
项润便拉起姐姐的手,大声道:“二姐快跑。”
姐弟俩就这么冲入雨幕里,项元一愣,朗声道:“你们两个小东西,淋雨病了怎么好,快给我回来。”
一旁伺候的宫人们,亦是手忙脚乱,可是姐弟三人却在雨里追逐嬉闹得欢喜,才刚在书房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,竟没能吓着他们,只是苦了跟随的宫女太监,若是小主子们因此染了风寒,他们便惨了。
嬉笑声几乎盖过了雨声,这边淑贵妃还没走远,他的儿子闷声不响甚至垂头丧气地跟在一旁,淑贵妃不禁停下了脚步,宫人们忙上前问是不是要抬轿子来,她却望着远处模糊的身影,听着那隐隐约约的笑声,问道:“是两位公主和四皇子在嬉闹吗?”
宫人忙道:“是啊,涵元殿里时常有笑声,皇后娘娘也很少拿规矩束缚公主和殿下。”
淑贵妃点头,看向一旁的儿子,她问:“他们不和你玩吗。”
三皇子不屑:“儿子是兄长,何况现在是大人了,怎么能和小孩子玩在一起。”
淑贵妃叹息:“我自然是问你小的时候,过去他们也不带着你?”项浩应道:“书房里课业很忙,二哥顾不上我,皇后娘娘和妹妹们倒是时常关心,可终究是没有玩耍的时间。母妃不必觉得他们姐弟日日如此,润儿那孩子很用功刻苦,元元和琴儿也知分寸,不过是难得嬉戏一回,就叫您撞见罢了。”
话不投机半句多,母子之间变成这样,淑贵妃知道责任在自己,是她狠心把年幼的孩子丢在这里,那么现在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,还谈什么母子情分呢。可她不会害自己的儿子,只盼他们明白这一点就好。
然而嬉闹的姐弟三人,并非真的对书房里这件事毫不在意,回到涵元殿,在清雅的哄劝下给小祖宗们灌下驱寒的姜汤,换洗干爽的衣衫,琴儿拿着姜汤来找姐姐时,见她站在廊下听宫人回话,脸上神情低落,看到自己后才稍稍明亮一些。
“姜汤,嬷嬷让再喝一碗。”项琴把碗递给姐姐,看那宫人远去,禁不住问,“姐姐找他们做什么。”
“好好的横梁会断,我觉得奇怪,想找秋景宣带工匠去看一看,可惜他为了护城河吊桥的事已经不在京城,去地方上找木材了。”大公主看起来很不高兴,皱眉灌下姜汤,辣得浑身冒火。
“姐姐,横梁的事……”
“我想查一查,为了润儿好,天知道下一回又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呢。”项元难得正经起来,便是帝女气势十足。
虽然好难得才会遇到一次这样的时候,可每每见到姐姐露出这般神情,项琴都会觉得她像足了母亲。她们姐妹俩长得不像,而妹妹一直都羡慕姐姐,比自己更像母亲。
只是这样的气势没有维持太久,在大公主的心里,还有另一桩心事。今天早晨她焦虑地等待雨停,曾对妹妹说错过那几个时辰,就会错过很多事,当时她就觉得,自己若不是一大早就去找秋景宣,那个人就会不在京城,没想到,他真的不在了。
可他到底是去其他地方找寻护城河吊桥的木材,还是另有其他的事,项元自己也说不清楚,她更愿意相信是前者,毕竟后者的各种可能,都是她胡乱臆想的。
此时,涵元殿门前出现熟悉的身影,沈云浑身湿漉漉地从雨幕中走来,项琴眼中顿时一片晴朗,但姐姐却先于他走了过去,难得不欺负人的,严肃地说:“你来的正好,我想找人去书房看看,查一查为什么好好的横梁会断,那屋子说不定就要塌了,回头什么线索都查不出来。”
沈云被项元这架势唬了一跳,反是他轻松地笑着:“我已经安排人去了,你不必担心,母亲一定要我来看看你们是否安好,既然没事,我去向皇祖母报个平安。”
见涵元殿平安无事,沈云便要走,但又想起什么话来,回眸对项元道:“雨天路滑,想出去玩儿的话,好歹等天晴。”
项元没好气:“和你不相干,不劳你费心。”
又是这样的光景,只要云哥哥和姐姐都在时,项琴觉得自己就像是不存在的,也许就连姐姐不在的时候,沈云的眼睛里也看不到她。
小公主心里很难受,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被忽视,也为沈云不值得,至少就在刚才,姐姐心里念的也是秋景宣,甚至要让秋景宣来检查书房里的事故,因为秋景宣不在了,才轮到了沈云。
“云哥哥,我和你一起走。”不知哪儿来的勇气,项琴走上前,一直走到沈云面前,“皇祖母一定担心极了,我去道一声平安。”
沈云不以为意:“我去也一样,这么大的雨,你还要再回来……”
“我亲口对皇祖母说了,我自己才能安心。”公主打断了他的话,立时就命宫人打伞,不由分说地朝宫门外去,偏偏沈云和项元都没觉得奇怪,项元还不忘叮嘱,“你走慢些,别叫琴儿赶得着急。”
唯有清雅站在寝殿门前,看着这一幕心里不自在,忽然衣袖被人拉了拉,四皇子在边上问他:“嬷嬷,您看什么叹气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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