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姜宏芬 图/网络
还有半个月就是虎年春节了,终于慌张地从书堆里钻出来,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,日夜兼程地打扫拾掇完,五天时间又过去了。犹记前些日子母亲电话里的反复叮咛:“今年不擦玻璃了,年前家里没什么活儿,不用回来了。”我知道母亲挂念我这个冬天老害颈椎、肩膀疼,竭力阻止我回家帮年。可是折腾几日,磨人的病痛不重反轻,大有缓解之意,高兴地告诉母亲明天回去。
回家的路上少有的不顺,先是记错了发车时间,到车站时仅有的一辆客车五分钟前已发走了,好在有售票大姐的电话,再加上爱人高超的车技,风驰电掣很快追上停靠路边等我的车辆。在莱山街上倒公交车,多亏路旁店铺一位好心的大哥告知今天赶大集,公交车要到下一站等。提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走到莱山西村村口,离大姐家只有不远的路,看见我时她一脸惊讶,大外甥女儿笑说:“正好我一会儿要去俺姥家。”家乡的变化日新月异,村路四周雄伟壮观的工厂雨后春笋般,坐在车上我禁不住连连感叹,这才多久没回来啊,又多出来一条宽阔的马路。我们一起走进温馨明亮的新房,母亲正在地上忙活,脸笑成一朵盛开的雏菊,正躺炕上看书的父亲一骨碌爬起来。这个冬天就要84岁的父亲一反常态,不是整天打理他的枯桩朽木,我回去几次,每次都见他捧着我才参加出版的几本书看得津津有味,有次谈到书中的内容,父亲张口就来,可见他已将我的几篇文章熟记于心。
送走大外甥女儿,一看时间尚早,我拿出自己带回来的家什开始擦玻璃,母亲反复强调,只把炕上的擦擦就行了,她说:“俺一起打扑克的这帮人有的五六年没擦玻璃了。”这旧屋翻盖的新房转眼已入住五年,母亲收拾得还算干净,只是比不上前几年的纤尘不染,母亲年岁大了,到年就78岁的她心脏不好,血压高、糖尿病,身体与父亲比差远了。撤纱网时,才知道母亲的苦衷,原来纱网母亲不会按,父亲从不摆弄这些,儿女们远水解不了近渴,没办法母亲把没有严丝合缝的纱网都用胶带胶上。擦完炕上的窗,其他三个南窗没动纱网,踩着高凳里里外外大体擦一遍,几个北窗看看也不算太脏,听母亲坚决不让的口气,也就下决心作罢。
下午帮母亲洗衣服,母亲有些不好意思,她说,等明年春洗也行,你每次回来都闲不住。我说回来就是干活儿的,没活儿干心里还不得劲儿呢。这一个冬天母亲没怎么用洗衣机,她怕水管流出去的水被冻上,好在院里有水井,电闸一推,水池几分钟就满了,母亲知道我的手受不了凉,家里常年准备几幅皮手套。洗完衣,拖完地,阴晦的天空竟飘起雪花,赶忙把刚晾晒的窗帘收回来,父母兴奋地看我变戏法儿似的,把高不可攀的窗帘架按上去,母亲说:“人真是个活宝,啥事都难不倒。”我微笑:“人的聪敏之处在于发明创造,多亏洗衣机脱水,要不然怎么也不能刚洗完就挂上。”
吃完晚饭,父亲不像平常早睡,我们坐在暖炕上拉家常。每次回家父亲总要忆苦思甜,讲述以前的艰辛岁月,感叹现在的幸福生活,父亲很知足,大半辈子受的苦难在他心里早已云淡风轻。我询问几位姑姑的近况,唏嘘大伯母两年的卧床不起,母亲谈到这几年村里不时发生的猝死、中风事件,父亲和我忍不住叹息。随着父母年龄的增长,死亡是我们不得不讨论的话题,母亲说:“人得个急病,说走就走,不连累儿女多好。”父亲和我的观点一样:“各人有各人的命,啥时候走老天爷说了算,心里没毛病,身子不能动弹,那也得活啊,好死不如赖活着。”母亲的多虑我觉得没有必要:“你养我小,我养你老,羊羔跪乳,乌鸦反哺,孝敬父母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”稍微一顿,我笑眯眯问她:“是不是对我们四个没有信心哪?”母亲无奈地苦笑:“我知道你们都孝顺,可让人侍候的滋味不好受啊。”我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,任何豪言壮语现在说都没用,唯一可以证明的是今后的实际行动。
第二天上午和母亲一起蒸饽饽,晚上十点后和的面不到六点就发酵好了,天还没亮我们就起来做饭。吃完早饭,我用压面机压面,母亲稍微溲一溲,弹拢弹拢,再插上红枣。不到九点,六个肤白貌美的大枣饽饽已经入锅,母亲嘴里念叨着:“这么快,还没蒸够呢。”十点半,我们早早吃完午饭,天南地北地聊天,一个小时时间很快流逝,我要去村口坐公交车了,父母都催促我快点走吧,去等着车,车可不等你。我说还有二十分钟呢,五分钟走过去,一个人等车真着急,母亲自告奋勇一起去,我赶忙推辞。喝了小酒儿已经躺下的父亲说:“让你妈送送你吧,权当锻炼身体了,要不然我也一起去吧!”我忍不住笑起来:“真的不用啊。”父亲从前不善表达,近几年愈来愈觉出他心思细腻的转变,岁月带给我的不仅是绵密的幸福还有难言的酸楚。走出温暖的新房,天依然阴沉,冷风瞬间将我拥抱,肆意在我脸上刀割斧砍,瑟缩着把鸭绒服的帽子撩在头上,看看只戴了棉帽、大衣扣都没系的母亲,再三劝说不用送我,母亲只是摆手催促:“不用管我,你快走,别让车过去了。”走到窗后,听到父亲在家呼喊,我们都停下脚步,母亲侧耳仔细听听:“问你有没有零钱呢。”“有啊,有啊。”我大声回答着,眼眶禁不住再次温热。
脚步纷飞很快站在路牌下,远远见一个小姑娘提了两个大纸箱从对面工厂走来,看她有些吃力,主动迎上去,帮她抬了一小段路。母亲随后跚跚而来,北风刮得更猛烈了,我往下拉拉她的棉帽,系好敞怀大衣的衣扣:“你看我有人做伴了,你往南走,快回去吧。”母亲冲美丽的少女笑笑,深情地看我两眼,在我不断催促中慢慢向南走去。走了不远,她回过身来,左右摇晃后退,我怕北风呛着她,连忙摆手示意,母亲不理会我,一边退着一边定定地看我,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,望着她踽踽独行的身影,眼泪不由自主簌簌落下。母亲又转回身了,背着手左右摇摆退后,我边流泪边挥手,灰暗的苍穹下,路旁的积雪还未融化,树木萧瑟的枝条直直刺向高远的天空,我仿佛看到母亲一步步走过她人生的春夏秋冬,走过她命运的冷热悲欢,走过高峰险谷,走过平川湍流。我回忆着母亲勤劳俭朴的一生,想像一个稚气未尽却要承担起长女重担的小女孩儿,在时光之海中艰苦跋涉,转眼已白发苍苍。母亲打小聪明,小学毕业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高小,却在姥爷家贫、弟妹需要看护的斥责声中含泪放弃读书的梦想。后来两位胞弟都在十几岁时染上天花夭亡,姥爷得了哮喘病,那时母亲已经与本村的父亲成亲,父亲用木推车推着姥爷到处住院治病,母亲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地照顾孩子、出工劳作。姥爷几年后还是撒手人寰,父母又尽力和姥姥一起支撑风雨飘摇的家,直到三位姨母出嫁、年幼的小姨(只比大姐大一岁)长大成人。随着我们姊妹四个渐渐长大,母亲为我们操碎了心,各自成家以后,也整天不是惦惦这个,就是挂挂那个,得了严重的失眠症。回忆许多过往,从衣兜里掏出纸巾默默拭泪,一旁的小姑娘大概觉出我的异样,她也有些动情:“如果不是为了多看看你,老人家早走回去了。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母亲又转过身来,远远地我看不清她的脸庞,眼泪流得更加汹涌,我情不能自己:“是啊,父母对儿女的一片心,倾尽我们一生也难以报答。”母亲就这样,笔直望着我的方向,走一步退三步,她矮小的身影愈走愈远,愈走愈小,迎面驶来的公交车遮挡了我的视线,只一眨眼,母亲拐入村路,消失不见。
离家日久,总会想起母亲的背影,它是一道天宇之光,一袭灵魂之虹,时时闪烁眼前,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。
【作者简介】:姜宏芬,笔名禹汐。女,七零后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。爱好文学,喜欢田园山水。作品散见于《烟台日报.今日牟平》,作品入选《胶东散文年选》2021、2022、2023,《齐鲁晚报壹点号优秀作品选集》,《胶东散文十二家》,《黄海散文精选二十家》等多部散文文集。散文《公婆·老屋·梧桐树》获由齐鲁晚报·齐鲁壹点、山东省青年联合会、山东省散文学会联合主办的“第一届青未了散文奖征文大赛三等奖”。散文《面山而修》获《黄海散文双年选》一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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